第一百一十二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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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二章
玄霜境, 容天道三千世界。
舊日神淩天的神殿中，一名銀發的神侍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。她嬌小的身軀倚著書架，睡得太過愜意, 致使滿屋的神侍都擡著眼、憋著笑，眼神溫和地偷偷瞧她。
終於，在眾人的目光中, 少女腦袋重重一垂，連帶著身體一同前傾, 過於劇烈的動作，總算是把這孩子給喚醒了。
她睜開眼, 琥珀色的眸中先後閃過驚恐、怔楞、迷茫的神情, 最後呆呆地與某位偷瞄她的神侍對上了目光。
明曜看著周圍人的古樸簡便卻不失聖神的服飾——整個人都傻了。
這、這又是在哪裏啊？
明曜擡眸環視四周，只見自己正身處於一間寬闊的書室中。房中薄幔輕卷，墨香悠悠, 書架上書籍字畫陳設齊整，一旁墻上垂掛著幅筆觸簡約古樸、意境遼遠的山水畫。
那巨幅山水畫前橫著一張長案, 案上筆墨俱全, 一位身披月灰色外袍, 褐發披散的女郎，正手持一卷古籍, 姿態閑適地挨在案前閱讀。
那女郎額前點著一枚小小的蝶狀神印, 俊眼修眉，顧盼生輝，姿態風流瀟灑, 是難得一見的俊朗女相。
許是察覺到明曜的目光, 那女郎執卷的手一頓，擡眸直直望來, 一雙靈光炯炯的笑眼便深深望入了她的眼底，勾魂攝魄，仿佛將她整個人都看了個透徹。
明曜在她犀利的註視下不覺一怔，下一刻，只見那女郎放下書卷，微微擡臉對身旁眾神侍道：“都下去吧。”
眾神侍依言退下，明曜跟著眾人剛側過身，卻聽那女郎又道：“明曜留下。”
明曜腳步一頓，在神侍戲謔的目光中，與那女郎一同留在了空蕩蕩的書房。
“我叫淩天，舊日神淩天，是鳳凰煜初的好友。這個世界中，煜初於三百年前隕落，這三百年來，我一直在等你。”那女郎語速極快，語氣卻平和，語畢，她望著滿臉愕然的明曜，勾唇輕笑了一下，伸手輕輕點了點桌案，“請坐。”
明曜動作僵硬地上前，在淩天身旁的蒲團上坐下，沈默片刻才問：“您想對我說什麽？”
淩天並未立刻答話，只伸手將桌案上的硯臺向左移了三寸。那硯臺仿佛是什麽機關，霎時，明曜敏銳地察覺到周遭空氣稍稍凝滯，整個書室的氣場都立刻不一樣了起來。
她微擡起眼，發現自己身後的巨幅山水畫竟完全空白，空無一物，絹紙極新，竟似作畫者尚未動筆一般。
淩天解釋道：“這個結界可以將時間調轉到舊日某時，不過……只能隔絕天道一小段時間的窺視。”
明曜從訝然中回過神，立刻道：“敢問神女，煜初可有告知徹底解決天道的方法？”
淩天笑道：“煜初只說，我與他，都會徹底被天道解決。”
明曜臉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。
淩天擡手撤去案上筆墨，幻出一套茶具，給明曜斟了杯茶，正色道：“你可知自己置身何處？”
明曜沈默了一瞬：“神族，舊日神神殿？”
淩天搖頭：“我指的不是這個。”
明曜立刻明了，回答道：“玄霜鏡。”
淩天點頭，擡指在案上落下一個龍飛鳳舞的“鏡”字，劃去，又寫了個“境”字：“境，而非鏡。龍族玄霜鏡，只是天道玄霜境的一個碎片。玄霜境，又可稱之為天道三千世界，其中記載著天道在各個世界裏最看重的光陰。”
“天道最看重的……”明曜輕聲道，“比如妖族與北冥的覆滅？不，祂所看重的不是這兩族的覆滅，而是那些能夠威脅、削弱祂的事物的覆滅。”
淩天沖明曜笑著眨了眨眼：“孺子可教。”
明曜緩緩攥起拳，輕聲道：“那你……”
淩天點了點頭：“我隕落之期，也就在今日了。”
明曜輕聲道：“我……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？”
淩天卻笑了：“明曜，萬物都有終時，在你的世界，我早已隕落，這沒什麽好難過的。你無法幫我，甚至無法幫到這個世界的任何人，天道因眾神而生，也淩駕於眾神，絕非輕易便能消滅的。你我所能做的，就是在迷霧之中，盡力摸索出一條道路而已。”
淩天這話說得積極又消極，明曜心中不是滋味，只輕聲道：“可煜初對我說……我就是為了覆滅天道而生。”
淩天聞言，卻滿臉無奈地笑出了聲，她笑了好一會兒，才支著頭對明曜道：“可煜初對我說，你只要存在著就夠了。”
明曜一怔：“他這是……什麽意思呢？”
“他平素便愛打啞謎，”淩天思忖著，“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，他這句話的意思是，你的存在本身，或許我們試圖尋找的那個答案——那個覆滅天道的答案。”
明曜扯了扯嘴角，搖頭道：“可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做……他只讓我順心而行。”
淩天道：“這或許是因為他相信你，他相信你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，或者說……一切都會在你的影響之下走向正確的方向。”
“可是……連我都不相信自己。”明曜幹巴巴地笑了一聲，擡手喝了一口茶，那茶無滋無味，入腹後卻將明曜三遭穿梭玄霜境的疲倦消除了大半。
她知道這或許是淩天特意為自己準備的，心中淌過一絲暖意，放下茶杯小聲道：“多謝神女。”
淩天又替她倒了一杯茶，擺了擺手：“明曜，你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？”
明曜本以為在淩天這裏能夠知道什麽關鍵的信息，可如此看來，淩天能夠告知的東西，似乎也和煜初當日所講相差無幾了。
她望著杯中漸漸平靜的茶水，想了想：“龍族玄霜鏡，據說其擁有者可以將鏡中人的法力據為己有。而若那只是天道玄霜境的一個碎片，也就意味著……我與其他進入玄霜境的人，也都會被天道逐漸吞噬？”
淩天道：“確實如此。但未必……沒有例外呢？”
明曜道：“我有位朋友就曾進入過龍族玄霜鏡，當時他無法逃脫，便故意將自身法力渡於龍神，再借此控制了龍神本尊……可是天道沒有實體，此招……恐怕行不通。”
淩天道：“天道從未在任何神族面前現出實體本尊，祂或許無形，但定有一處能夠容納神力的所在。否則神力無處容身，必將重新返回各神祇的體內。萬物皆有軟肋——天道既然能夠偷藏眾神神力，那藏納神力之所在，必定也會是祂的軟肋。”
明曜眼睛一亮，在心中默默將這段話琢磨了幾遍：“祂會將神力藏在哪裏？玄霜境……會不會那個地方就是玄霜境？！”
淩天讚許地看著明曜，卻並未給予肯定的答案：“這是一個很好的猜測，可是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。明曜，雖然煜初同我說了很多，但在我們這個世界，沒人如你一般真正進入過玄霜境。一切的答案，恐怕只有你才能夠找到。”
明曜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將來到玄霜境之後所經歷的三個世界放在一起回憶了一遍。她擡眸望向淩天，簡單地向她講述了自己的經歷，道：“那兩個世界……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，都是真實的。那也意味著妖族與魔族的覆滅，並不那些世界的終結……只是，天道沒有留存下來後續，或是……天道不願意我看到後續。”
她努力回憶著自己在第二個世界中的感受：“在第二個世界裏，我或許會在神火中涅槃……但天道並沒有向我展示那一幕……祂是不是在故意隱藏什麽？”
明曜低下頭，緊緊攥住自己的長發，而淩天卻擡手輕輕撫上了她的發頂，溫柔而堅定地說：“你的臉色很差……明曜，我想你或許無法在我這裏想明白一切。你現在更需要好好地睡一覺。”
淩天對上明曜琥珀色的雙眼，擡頭看了眼明曜身後的山水畫——此刻那幅畫上已經多了一片荒地，荒地上有小坡，荒地下有水澤，萬物尚未興盛，卻都在隱隱萌芽——時間已經流逝了不少。
淩天輕輕摸著明曜的長發，淡笑道：“睡吧，明曜。你父親交代我好好照顧你的。”
溫柔強大的神力從天靈感灌入，明曜只覺全身一松，或許是真的累了，竟沒有絲毫過渡，剎那進入了難得的夢鄉。
再次醒來的時候，明曜身後的山水畫已經徹底恢覆了最初上山下水、色澤古樸的樣式，舊日神的書室空無一人，竹影雀影隔著薄薄的窗紙灑落，周遭寧靜得幾乎失聲。
“淩天神女？”明曜起身，掀開簾幔走出神殿——殿外空空蕩蕩，簡直不像是一處可以建造殿宇的所在。
那是一處極荒蕪的平原，既沒有什麽竹影婆娑，也沒有水流生靈。土地龜裂，黃沙撲面，放眼尋不見半點人煙，更別提明曜之前所見的那些神情友善的神侍了。
明曜怔然地立了片刻，毒辣的陽光很快便照得她背後發熱，她忽然察覺到不對，一轉身，卻猛然怔在原地。
——舊日神淩天的宮殿，那座高大寬闊，本該能夠替她遮蔽烈陽的宮殿。
消失了。
一切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。
明曜楞在原地，慢慢才反應過來了什麽。
那張山水畫，畫的就是淩天的神域。她可以想象，淩天曾花了多大的精力，才讓這片土地從最初的荒地黃土，慢慢變為了畫中高山長河，翠竹成林的模樣。
可只是一夢的時間，或許更短……只是她推門的一個剎那。
天道將這一切都毀滅到了最初的模樣。
沒有山水，沒有竹鳥。
明曜望著空中毒辣的烈日，眼中一片暈眩的白光，她雙目刺痛，淚水無聲地自眼眶中滾落。
在那刺眼的白光中，她似乎能聽到天道的譏笑——舊日神不是掌管著舊日的歲月嗎？那祂就讓她的神域回歸舊日的光景吧。
祂似在向她昭示——祂能夠用神明掌管的力量，毀滅神明。
玄霜境，容天道三千世界。舊日神，其一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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舊日神淩天的神殿中，一名銀發的神侍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。她嬌小的身軀倚著書架，睡得太過愜意, 致使滿屋的神侍都擡著眼、憋著笑，眼神溫和地偷偷瞧她。
終於，在眾人的目光中, 少女腦袋重重一垂，連帶著身體一同前傾, 過於劇烈的動作，總算是把這孩子給喚醒了。
她睜開眼, 琥珀色的眸中先後閃過驚恐、怔楞、迷茫的神情, 最後呆呆地與某位偷瞄她的神侍對上了目光。
明曜看著周圍人的古樸簡便卻不失聖神的服飾——整個人都傻了。
這、這又是在哪裏啊？
明曜擡眸環視四周，只見自己正身處於一間寬闊的書室中。房中薄幔輕卷，墨香悠悠, 書架上書籍字畫陳設齊整，一旁墻上垂掛著幅筆觸簡約古樸、意境遼遠的山水畫。
那巨幅山水畫前橫著一張長案, 案上筆墨俱全, 一位身披月灰色外袍, 褐發披散的女郎，正手持一卷古籍, 姿態閑適地挨在案前閱讀。
那女郎額前點著一枚小小的蝶狀神印, 俊眼修眉，顧盼生輝，姿態風流瀟灑, 是難得一見的俊朗女相。
許是察覺到明曜的目光, 那女郎執卷的手一頓，擡眸直直望來, 一雙靈光炯炯的笑眼便深深望入了她的眼底，勾魂攝魄，仿佛將她整個人都看了個透徹。
明曜在她犀利的註視下不覺一怔，下一刻，只見那女郎放下書卷，微微擡臉對身旁眾神侍道：“都下去吧。”
眾神侍依言退下，明曜跟著眾人剛側過身，卻聽那女郎又道：“明曜留下。”
明曜腳步一頓，在神侍戲謔的目光中，與那女郎一同留在了空蕩蕩的書房。
“我叫淩天，舊日神淩天，是鳳凰煜初的好友。這個世界中，煜初於三百年前隕落，這三百年來，我一直在等你。”那女郎語速極快，語氣卻平和，語畢，她望著滿臉愕然的明曜，勾唇輕笑了一下，伸手輕輕點了點桌案，“請坐。”
明曜動作僵硬地上前，在淩天身旁的蒲團上坐下，沈默片刻才問：“您想對我說什麽？”
淩天並未立刻答話，只伸手將桌案上的硯臺向左移了三寸。那硯臺仿佛是什麽機關，霎時，明曜敏銳地察覺到周遭空氣稍稍凝滯，整個書室的氣場都立刻不一樣了起來。
她微擡起眼，發現自己身後的巨幅山水畫竟完全空白，空無一物，絹紙極新，竟似作畫者尚未動筆一般。
淩天解釋道：“這個結界可以將時間調轉到舊日某時，不過……只能隔絕天道一小段時間的窺視。”
明曜從訝然中回過神，立刻道：“敢問神女，煜初可有告知徹底解決天道的方法？”
淩天笑道：“煜初只說，我與他，都會徹底被天道解決。”
明曜臉上的表情抽搐了一下。
淩天擡手撤去案上筆墨，幻出一套茶具，給明曜斟了杯茶，正色道：“你可知自己置身何處？”
明曜沈默了一瞬：“神族，舊日神神殿？”
淩天搖頭：“我指的不是這個。”
明曜立刻明了，回答道：“玄霜鏡。”
淩天點頭，擡指在案上落下一個龍飛鳳舞的“鏡”字，劃去，又寫了個“境”字：“境，而非鏡。龍族玄霜鏡，只是天道玄霜境的一個碎片。玄霜境，又可稱之為天道三千世界，其中記載著天道在各個世界裏最看重的光陰。”
“天道最看重的……”明曜輕聲道，“比如妖族與北冥的覆滅？不，祂所看重的不是這兩族的覆滅，而是那些能夠威脅、削弱祂的事物的覆滅。”
淩天沖明曜笑著眨了眨眼：“孺子可教。”
明曜緩緩攥起拳，輕聲道：“那你……”
淩天點了點頭：“我隕落之期，也就在今日了。”
明曜輕聲道：“我……有什麽能幫到你的嗎？”
淩天卻笑了：“明曜，萬物都有終時，在你的世界，我早已隕落，這沒什麽好難過的。你無法幫我，甚至無法幫到這個世界的任何人，天道因眾神而生，也淩駕於眾神，絕非輕易便能消滅的。你我所能做的，就是在迷霧之中，盡力摸索出一條道路而已。”
淩天這話說得積極又消極，明曜心中不是滋味，只輕聲道：“可煜初對我說……我就是為了覆滅天道而生。”
淩天聞言，卻滿臉無奈地笑出了聲，她笑了好一會兒，才支著頭對明曜道：“可煜初對我說，你只要存在著就夠了。”
明曜一怔：“他這是……什麽意思呢？”
“他平素便愛打啞謎，”淩天思忖著，“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，他這句話的意思是，你的存在本身，或許我們試圖尋找的那個答案——那個覆滅天道的答案。”
明曜扯了扯嘴角，搖頭道：“可我並不知道該如何做……他只讓我順心而行。”
淩天道：“這或許是因為他相信你，他相信你的選擇一定是正確的，或者說……一切都會在你的影響之下走向正確的方向。”
“可是……連我都不相信自己。”明曜幹巴巴地笑了一聲，擡手喝了一口茶，那茶無滋無味，入腹後卻將明曜三遭穿梭玄霜境的疲倦消除了大半。
她知道這或許是淩天特意為自己準備的，心中淌過一絲暖意，放下茶杯小聲道：“多謝神女。”
淩天又替她倒了一杯茶，擺了擺手：“明曜，你有什麽想要問我的嗎？”
明曜本以為在淩天這裏能夠知道什麽關鍵的信息，可如此看來，淩天能夠告知的東西，似乎也和煜初當日所講相差無幾了。
她望著杯中漸漸平靜的茶水，想了想：“龍族玄霜鏡，據說其擁有者可以將鏡中人的法力據為己有。而若那只是天道玄霜境的一個碎片，也就意味著……我與其他進入玄霜境的人，也都會被天道逐漸吞噬？”
淩天道：“確實如此。但未必……沒有例外呢？”
明曜道：“我有位朋友就曾進入過龍族玄霜鏡，當時他無法逃脫，便故意將自身法力渡於龍神，再借此控制了龍神本尊……可是天道沒有實體，此招……恐怕行不通。”
淩天道：“天道從未在任何神族面前現出實體本尊，祂或許無形，但定有一處能夠容納神力的所在。否則神力無處容身，必將重新返回各神祇的體內。萬物皆有軟肋——天道既然能夠偷藏眾神神力，那藏納神力之所在，必定也會是祂的軟肋。”
明曜眼睛一亮，在心中默默將這段話琢磨了幾遍：“祂會將神力藏在哪裏？玄霜境……會不會那個地方就是玄霜境？！”
淩天讚許地看著明曜，卻並未給予肯定的答案：“這是一個很好的猜測，可是我也只能幫你到這兒了。明曜，雖然煜初同我說了很多，但在我們這個世界，沒人如你一般真正進入過玄霜境。一切的答案，恐怕只有你才能夠找到。”
明曜深深吸了一口氣，將來到玄霜境之後所經歷的三個世界放在一起回憶了一遍。她擡眸望向淩天，簡單地向她講述了自己的經歷，道：“那兩個世界……對於身處其中的人來說，都是真實的。那也意味著妖族與魔族的覆滅，並不那些世界的終結……只是，天道沒有留存下來後續，或是……天道不願意我看到後續。”
她努力回憶著自己在第二個世界中的感受：“在第二個世界裏，我或許會在神火中涅槃……但天道並沒有向我展示那一幕……祂是不是在故意隱藏什麽？”
明曜低下頭，緊緊攥住自己的長發，而淩天卻擡手輕輕撫上了她的發頂，溫柔而堅定地說：“你的臉色很差……明曜，我想你或許無法在我這裏想明白一切。你現在更需要好好地睡一覺。”
淩天對上明曜琥珀色的雙眼，擡頭看了眼明曜身後的山水畫——此刻那幅畫上已經多了一片荒地，荒地上有小坡，荒地下有水澤，萬物尚未興盛，卻都在隱隱萌芽——時間已經流逝了不少。
淩天輕輕摸著明曜的長發，淡笑道：“睡吧，明曜。你父親交代我好好照顧你的。”
溫柔強大的神力從天靈感灌入，明曜只覺全身一松，或許是真的累了，竟沒有絲毫過渡，剎那進入了難得的夢鄉。
再次醒來的時候，明曜身後的山水畫已經徹底恢覆了最初上山下水、色澤古樸的樣式，舊日神的書室空無一人，竹影雀影隔著薄薄的窗紙灑落，周遭寧靜得幾乎失聲。
“淩天神女？”明曜起身，掀開簾幔走出神殿——殿外空空蕩蕩，簡直不像是一處可以建造殿宇的所在。
那是一處極荒蕪的平原，既沒有什麽竹影婆娑，也沒有水流生靈。土地龜裂，黃沙撲面，放眼尋不見半點人煙，更別提明曜之前所見的那些神情友善的神侍了。
明曜怔然地立了片刻，毒辣的陽光很快便照得她背後發熱，她忽然察覺到不對，一轉身，卻猛然怔在原地。
——舊日神淩天的宮殿，那座高大寬闊，本該能夠替她遮蔽烈陽的宮殿。
消失了。
一切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。
明曜楞在原地，慢慢才反應過來了什麽。
那張山水畫，畫的就是淩天的神域。她可以想象，淩天曾花了多大的精力，才讓這片土地從最初的荒地黃土，慢慢變為了畫中高山長河，翠竹成林的模樣。
可只是一夢的時間，或許更短……只是她推門的一個剎那。
天道將這一切都毀滅到了最初的模樣。
沒有山水，沒有竹鳥。
明曜望著空中毒辣的烈日，眼中一片暈眩的白光，她雙目刺痛，淚水無聲地自眼眶中滾落。
在那刺眼的白光中，她似乎能聽到天道的譏笑——舊日神不是掌管著舊日的歲月嗎？那祂就讓她的神域回歸舊日的光景吧。
祂似在向她昭示——祂能夠用神明掌管的力量，毀滅神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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